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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我国第六次人口普查数据陆续公布,围绕数据论事可谓是层出不穷,这也不奇怪,因为我们身处在数字社会。

年初的时候,那位曾在20世纪70年代预言人类进入后工业社会的美国社会学家丹尼尔.贝克谢世了,贝尔曾言,后工业社会的基础是信息和数据、是统计分析。这大师预言不假,如今我国以人均4000美元的水平开始步入后工业社会,数据与信息的重要性也日益彰显。国家各项重大公共政策皆以“统计事实”为依据,人们日常生活也须臾离不开数据与信息。然而,可悲的是,我们生活在数字信息社会,却时时处在数字误导和陷阱之中。

第六次人口普查数据的公布,也同时揭开了我国人口数据的“真相”。2010年我国大陆人口为1339724852人,0-14岁少年儿童人口占16.60%,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占13.26%,65岁及以上老年人口为8.87%。这一结果彻底否定了国家计生部门一直坚持的我国总和生育率1.8的定论,因为,若是真则我国过去15年出生存活的少年儿童人口不可能只有现在普查的2.2亿。对照总量和结构比较接近的联合国06版低方案(总和生育率为1.48)预测数据,其预测2010年我国人口总量为1338894千,少年儿童人口比例为18.9%(人口为2.5亿),60岁及以上人口比例12.6%,65岁及以上人口比例为8.4%。由此也可以看出,过去近二十年,我国人口生育水平一直被人为高估。

官方部门高估生育水平的结果直接影响到了我国人口政策的导向,早在2006年中央政治局通过的官方文件《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全面加强人口和计划生育工作统筹解决人口问题的决定》中就有这样的研断:“今后十几年,人口惯性增长的势头依然强劲,总人口每年仍将净增800万-1000万人;”[1]因为有了这样一个关于人口态势的基本判断,所以才会在《决定》中首先突出了关于“千方百计稳定低生育率”的政策主张。

可事实是怎样的呢?按照国家统计局年鉴数据,2003年我国人口净增就已经低于800万了,2008年净增人口为673万(估计新普查数据完整公布后还会调低)。未来十年又会是怎样一个增长趋势?根据联合国06版的世界人口预测数据,2010年-2020年,我国人口在中低方案(即总和生育率为1.78和1.38)条件下,未来十年平均每年净增为264万-698万;若按照联合国已经调低的最新2010版中低方案(总和生育率为1.56和1.31),我国净增人口在145万-465万之间,大大低于官方推计的最小值800万。所以,可以断言,“十二五”末我国人口不可能达到13.9亿,人口峰值也不是在官方预计的2033年出现,而是提前至2020年左右。

所谓今后十几年,总人口每年仍将净增800-1000万完全是个“数字谎言”。为什么相关部门会不顾事实,不断地“杜撰”出这样一个严重高估的人口净增长数字呢?,为什么要严重偏离未来变化趋势持续“建构”这样一个“危言耸听”的人口增长压力呢?答案或许只有一个,那就是继续强化我国人口数量压力的危机,从而凸现计划生育控制人口数量工作的必要性和紧迫性。过去近二十年,相关部门对我国人口生育水平的人为地“拔高”,造成了人口总量增长的高判和人口结构变化的低估,夸大了人口规模问题的紧迫性而低估了结构失衡问题的重要性,严重地影响到了最高决策机构对我国人口形势的基本判断,从而贻误了我国人口政策调整的时机。

很多时候我们就生活在数字陷阱之中,生活在数字建构之中。实际上,早在20世纪70年代末,我们就被一拨“自然科学家”用数字“忽悠”了,他们以数字图表、以“精确计算和预测”、以“科学”方式建构出了一套“人口是我国贫困落后首要因素”的话语体系,使得史上最为极端的“独生子女”政策成为解决我国发展落后的“唯一选择”。或许,“谎言”能够误导一时,却不能欺骗一世,人口数据和问题的建构以及相对应的计划生育政策误导了我们30多年,太久了,该是国人彻底醒悟的时候了。



[1]《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全面加强人口和计划生育工作统筹解决人口问题的决定》,中国人口报,2007-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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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建新

李建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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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大学社会学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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